多情苦（一）
无情不似多情苦，一寸还成千万缕。天涯地角有穷时，只有相思无尽处。
——晏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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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情不似多情苦。
卓治第一次读到这句诗的时候，正是一生中最恣意的好时光。
被称为天才的网球少年，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好友，还有，能让他一想到就眉目含笑的钟情。
那天窗外的阳光正好，卓治读完这首诗起身，看见树下站着的穆司阳。
被梧桐叶遮掩的金色碎斑在发间跳跃，挺直的鼻梁，微抿着的唇，和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目光的眼睛。卓治总是很想拿下穆司阳的眼镜，譬如此刻，他不确定是眼镜的问题还是因为，穆司阳见到他的时候，眼睛里真的有光。
“司阳。”卓治探出窗外，语调轻快地喊他。卓治很喜欢穆司阳的名字，因为“阳”本身是上调，可以很好地掩饰自己声音里遮掩不住的欢喜。穆司阳招手示意卓治下来。
“我要和教练出去一趟，队里的事情，我已经交给大池了，”穆司阳的声音总是这样的，音色冷冽，语调平静，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他卓治。所以他来找自己干什么呢？卓治敛下睫毛，遮去某种失望的情绪，“但是，”穆司阳的话顿了顿，卓治抬头看着他，轻轻笑了一下：“但是什么呢？”“我不放心你，你的训练，有什么事情你记得得给我打电话。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，卓治只觉得那人的尾音里夹杂着一点无奈，明明只是像是羽毛一样轻的叹息啊。卓治在心底叹口气，面上却弯了眉眼：“你还是把心思放在你的手上吧，队长大人。”少年眼睛里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狡黠，是比日光更璀璨的存在。“我会好好训练的，我保证。”
穆司阳离开的日子说长不长，只是训练的时候卓治发现他给自己安排的练习对象是百扬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。从小到大，被冠上天才的名号，卓治做什么都是玩世不恭的态度。学习，打球，对他来说，是生活中按部就班的一部分，不需要为此多花精力，自然就没有什么胜负欲。那么，就像别人好奇的，他打球究竟是为了什么呢？为什么呢？他给不出回答，或者可以说，他潜意识里不想去问自己内心的答案。大概是因为不想和那个人渐行渐远吧。想要跟上他的脚步，想要自己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，想要别人提到穆司阳，就能想到卓治。
穆司阳是光，他有着强大到难以想象的责任感，他独自背负着很多不应该他承担的东西，他是育青的支柱，卓治想做什么呢？他问自己，他不愿意被自己热爱的东西束缚，但是，他想做穆司阳的支柱。他心疼他流露出的疲惫，心疼他负伤的左手，但是，他什么都不能表露，因为他是天才卓治，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。
卓治是风的孩子，但他愿意为穆司阳套上枷锁。
所以那天他给穆司阳打了电话，惯常的卓治的漫不经心的调笑口吻：“怎么，队长是嫌我不够好吗？”其实没有人知道，电话那头的他，手心里是满满的汗意，在最不经意的时候问出无法压抑的真心话，你是觉得我不够好，所以不愿意让我替你分担吗？穆司阳。
后来呢？卓治听到那头的木头一本正经地回复：“不够好。”觉得自己都快被气笑了，可是听到教练的声音，他又忍不住地追问：“你那边没事吧？”“我没事，先挂了。”一如既往的穆司阳的冷淡风格，像是一瓢冷水泼在卓治心上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悲。
穆司阳不喜欢他，他做的再多，也不过是给对方增添烦恼而已。这世界上最让人承受不住的就是自我感动的付出。卓治看着和他告别那天一样的灼人的烈日，只觉得从头冷到脚。